最近因事忙而打破周周看首輪電影的規律(只能隔周看),然後心被品質強強滾的國片給虜獲,連上映已經一個多月的影片也跑去看,這倒是寫電影文六年來的第一次喔~觀賞完柳廣輝執導的《刻在你心底的名字》後最直接感想是--非常值得!!!
1987年剛解嚴,同屬學校樂隊的高二生張家漢(陳昊森 飾演)和王柏德Birdy(曾敬驊 飾演)相互傾心,這份不能見容於學校家庭和社會的同性愛只能低調進行。隔年招收女學生,Birdy對阿漢若即若離並與吳若非/班班(邵奕玫 飾演)成了情侶,阿漢痛苦難當求助於歐神父(法比歐 飾演)解惑,後來Birdy卻故意跑到阿漢家搬弄是非以〝逼退〞阿漢。
阿漢氣憤下決心遠走他鄉,Birdy不放心緊緊跟隨,兩人在外島度過最親密的美好時光後再也不見,直到歐神父過世才繫起斷了線的情緣。
本片以保守社會風氣的1980年代為背景,深刻描寫阿漢與Birdy對愛情萌發時的懵懂、騷動,以及同性之愛所引發的青春風暴。兩人有愛無緣,蹉跎三十多年後在異國相遇,一輩子愛這個人的深情,就如元朝管道昇《我儂詞》中「我泥中有你,你泥中有我」那般刻骨銘心。
陳昊森飾演張家漢,某些角度酷似金城武,演繹與Birdy間的情感極有層次也具張力,演技出乎意料的出色耀眼,全劇以他的視角敘事,闡述同志的困頓心境與成長路。中年阿漢由戴立忍飾演,飽經風霜的沈潛內斂與年輕阿漢形成對比。兩位阿漢都入圍金馬獎,實至名歸。
曾敬驊飾演性格叛逆的Birdy,與陳昊森的對手戲極有默契,兩人多次眼神接觸盡在不言中,傳達隱微卻濃烈的情意,十足撩動人心。
飾演歐神父的法比歐講道、念《玫瑰經》時都好有魅力(劃錯重點><),劇中戲分多,表演能量強大,完全勝任神父一職。
此片巧妙的融合了一些國片前作的元素,如威權時代氛圍與《返校 》雷同,同志伴侶彼此扶攜好似《親愛的房客 》之前傳,同性戀不被認可而扣上「咖仔」稱號的議題則有電視劇《孽子》既視感。(同樣以「名字」入題,並談了一段刻骨銘心愛戀則似歐美電影《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Call Me by Your Name 》)
作家白先勇的小說《孽子》在1986年改編搬上大銀幕(那時還在戒嚴時期內),是臺灣電影史上最早的同志片。2003年改編為20集電視連續劇,劇本配樂演員等水平頗高,囊括金鐘獎六個獎項,這是我觀賞的第一齣同志電視劇,劇中瀰漫濃郁的鬱悶、悲傷、無奈、寂寞氣息,觀後令人久久難忘。
阿漢、Birdy的人物原型有部分出自於《孽子》裡的李青、趙英:張家漢坦然表現出同性情誼(如李青),王柏德刻意隱藏躲避(如趙英)。有一幕Birdy在浴室中不停向阿漢說「sorry」(Birdy因辜負阿漢而有愧),此景還原了趙英留學前在書局遇到李青,離去時突然抱著李青哭泣的說「對不起」(趙英有愧於李青)。
有趣的是,《孽子》播畢後,周華健《傷心的歌》MV找來導演曹瑞原與演員范植偉(李青)及楊祐寧(趙英)拍攝,可算《孽子》的番外篇,MV中兩人有搭捷運、海邊戲水和分別時約好要打電話給對方等橋段,《刻在你心底的名字》中也以相仿形式呈現了這些互動。
劇中阿漢、Birdy雖打赤膊、露臀與相〝親〞相〝愛〞,但尺度清純;雖也談了一場壓抑又無疾而終的苦戀,不過沒人被逐出家門被退學或只能到公園找安慰(故事裡比較〝驚世駭俗〞的應該是墓園野戰以及公園老人的求愛吧),比起《孽子》的黑暗傷痛,本片可算是溫暖光明版。
與《孽子》故事雖有些重疊,然而編劇瞿友寧的原創劇本有諸多值得稱頌之處,台詞刻畫入微絲絲入扣(「每個人的初戀,都跟史詩電影一樣偉大」)。Birdy與阿漢真情流露相濡以沫的主線動人心弦,加拿大蒙特婁歐神父人物線極具畫龍點睛之神采,阿漢跟神父之間對於愛情議題的詰問辯論貫穿全劇,言之有物不煽情不矯情,句句直探愛的核心。
片中加入「電影」和「音樂」元素來推動劇情深得我心,在電影放映室裡的光影遊戲唯美浪漫可稱經典;兩人同為學校樂隊,分別吹奏小號、薩克斯風,有琴瑟和鳴意象(《孽子》裡的李青吹口琴、《親愛的房客》裡的健一彈鋼琴,大家不約而同都喜愛音樂,一種苦悶時的精神寄託)。
攝影手法直白,運用特寫和近景彰顯強烈的情感交流,更以多元角度呈現阿漢與Birdy的脈脈含情,拍出同性之間熾烈真摯的愛戀。末段中年阿漢與Birdy在加拿大聚首,回想起兩人年輕青春歡樂時的模樣,令人熱淚盈眶,這一幕著實太美好了~
劇中復刻1980年代的學校、街道、公園、電影院、MTV(看的是1984年《Birdy鳥人》)…等場景,濃濃懷舊感。1988年蔣經國總統逝世,各界悼念謁陵的哭嚎「勝景」再現真是嘆為觀止;而祈家威手舉「同志戀不是病」字牌,已成了同志勇者時代印記。
解除戒嚴後,學校、社會和家庭規範卻仍嚴格管制青少年,渴求自由飛翔的高中生興起對抗父權、教育體制的思維。阿漢父親(黃良 飾演)認定唯有讀書高、Birdy父親(龍劭華 飾演)則恨鐵不成鋼,兩個父親承襲台灣傳統父親對兒子的期待,對兒子永遠不滿意。
劇中沒有明說,阿漢母親與Birdy父親似乎知道自己兒子的同性戀傾向,所以Birdy父親不斷說「出生就該掐死你」。承受親情勒索與壓迫、同學的歧視並且害怕阿漢受傷的Birdy,漸漸削弱為愛而戰的勇氣,他越愛阿漢就推他越遠。
天主教的教義禁止同性戀,歐神父強調七宗罪中最嚴重的是犯了色欲,阿漢不懂為何愛一個人要遭受這麼大的壓力阻撓,他對神父的提問強而有力:喜歡一個人為甚麼要有罪呢?(神愛世人有分同性戀異性戀嗎?)異性戀的愛是愛,同性戀的愛不是愛嗎?
阿漢曾問神父「你年輕時做過最瘋狂的事情是甚麼?」多年後才知道原來歐神父也是同志,年少時非常叛逆被老師體罰才離鄉背井來到台灣。因此,歐神父得知阿漢愛的是男生後能理解他,循循善誘開導他,給他支撐的力量。
學弟謝鎮宏/瘦瘦(林暉閔 飾演)因娘娘腔常被霸凌,他眼神無懼告知阿漢自己從小就喜歡男生,就算受盡欺侮也不退縮。就是這樣的膽識鼓勵了阿漢,阿漢放下矜持勇於表現對於Birdy的愛。
而平日看來很man很有氣魄的Birdy卻越發不能坦然面對自己的性向,他刻意與學妹若非交往甚至還結婚成家,最後仍是離了婚,中年若非(魏如萱 飾演)提起這段感情滿腔鬱悶哀怨。Birdy被家人期望、世俗眼光與心魔給綁架,無法靠近真愛也毀了學妹的幸福。
因歐神父過世,中年阿漢(戴立忍 飾演)與Birdy(王識賢 飾演)在加拿大再度見面,兩人同遊尼加拉瀑布時看見奮力飛翔的海鳥,想起慘澹年輕歲月,想起聯繫澎湃情感的那首歌〈這個世界〉(蔡藍欽創作演唱,1987年發行)。這個世界雖不完美但也沒那麼壞,應該用你的關懷和所有的愛,為這個世界添一些美麗色彩。
夜已深,相互揮手道了多次「晚安Wan an」,我愛你 愛你,確認了彼此心意,漾起輕柔的笑。
阿漢與Birdy的感情是否有未來仍是未知,不過,走過大半人生,能在異國相遇相談相伴出遊,刻在彼此心底的名字終於不必只能在夢中呼喚,這個世界對我們真的不壞啊~Je t'aimais我愛你,如果有下次,我會再愛一次…
註‧2014年《孽子》改編為舞台劇,當時飾演主角李青的正是《親愛的房客》裡的莫子儀,2020年舞台劇又再度巡迴重演。電影版《孽子》由虞戡平導演,而電視劇、舞台劇的導演都是曹瑞原,曹導演與《孽子》結下的緣分既深且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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